瑞士信貸私人銀行大中華區副主席陶冬5日指出，他以三個面向，解讀大陸國務院總理李克強提出的今年「政府工作報告」，分別是：轉型、拐彎（正常化）、創新。
他認為，這三大詞彙，反應了大陸已從去年應對疫情危機的模式中退出，對今年經濟成長有相當自信，並開始在財政與貨幣政策進行微調，還以前所未有的高度推動全面創新。

大陸全國人民代表大會5日開幕，李克強上午向人大代表提出逾一小時的「政府工作報告」。陶冬接受本報專訪解析報告內容，以下以第一人稱記錄：

這份「政府工作報告」雖然面面俱到，但我想從三個面向來分析，分別是轉型、正常化（拐彎）、創新。媒體對這份報告的第一反應是，高度關注公布今年6%以上的經濟成長目標，我想對數字敏感可能是人的本性，尤其相對於去年政府工作報告沒有提到經濟成長數字，各界一定很重視。但在我來看，「這卻是最不重要的」。

報告寫進今年6%以上的成長目標，代表大陸內部已經擺脫過去疫情狀態，今年的經濟增長會很理想，特別是如與之前外界預估應有8%的水準相較，可以說6%沒有意義，除非疫情再次大爆發，否則起碼會維持這個水準。我認為，反而是公布數字背後的考量更重要。

首先，這代表大陸對增長相當有自信，否則不敢拿出數字來，也意味內需反彈，海外環境改善。其次，6%以上的經濟成長率，會維持到2035年大陸人均GDP要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準的目標，所以大陸對未來十幾年保持中度增長速度的發展方向有自信。

再者，這次訂出6%以上的成長率，大陸也沒有像過去當真。從朱鎔基擔任總理開始 ，大陸每年拿出經濟成長目標就一定要達成，這種模式走到最後出現問題，政府被自己的經濟目標挾持了，有時對長遠目標不利也要做。最明顯的例子是六、七年前，強調要「保七」 「保八」，以致各地方搞大基建，對地方財政造成的負面影響，今天還沒清理乾淨。

因此，提6%以上的目標，表示多一點、少一點也無所謂，不會因此犧牲長遠的利益。背後也反射出對數字的自信與不執著。

看完通篇報告與未來「十四五」規劃可能的大方向，會發現大陸未來的施政重點在如何將經濟轉型。包括智慧製造、創新、內循環與綠色經濟等，都不再單純地只提增長數字，而是試圖將經濟發展轉換到新層面。這是「轉型」的意義。

第二個面向「拐彎」。2020年由於疫情帶來巨大衝擊，世界各國不論財政或貨幣政策都在放水因應，中國大陸的疫情控制做得比較好，也慢慢擺脫緊急應對的模式，雖然報告中使用積極的財政政策與穩健的貨幣政策字眼，和過去沒有不同，但是連起來看，積極的財政政策要提質增效，穩健的貨幣政策要精準適度，就可看出不同意涵。

提高財政政策的品質與效益，顯然和應對深處疫情危機的美國形成鮮明對照。大陸今年的赤字率3.2%，比去年少；今年的地方專項債規模人民幣3.75兆元，也比去年3.65兆元少，表示中國大陸的財政施政總體趨穩，要把握效率基調。

有關穩健的貨幣政策，下一句話是「精準適度」，表示政策執行是要更加合理靈活，而「精準」意味即使「量」一樣，灑水也要灑在對的地方。從大陸中國人民銀行的貨幣調控中，即可看出除農曆年期間透過逆回購操作外，今年以來已經逐步回收資金，走向政策正常化。

去年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，有個詞叫「不急拐彎」，大家有不同理解，市場也出現相對樂觀看法，但我覺得這個詞彙要分成「不急」和「拐彎」兩組來理解。「不急」是指貨幣政策不能有太大變化，對實體經濟造成衝擊；「拐彎」是指流動性收緊，對於個別企業出現違約、破產可以接受，但不能出現系統性風險。

所以「不急」是政策基調之一；「拐彎」是政策基碉之二，表示貨幣政策從寬鬆環境中開始慢慢收縮，這是不可避免的方向，只是輕重緩急和程度不同而已。舉例來說，收縮貨幣流動性，貨幣M2發行仍維持中性，但延伸到企業信用上則偏緊。

第三個面向「創新」。在這次政府工作報告中就提了43次，次數最多，前所未有。這與中美爆發科技戰，大陸強調要科技自主創新、補短板有關，其中還包括產業創新。雖然中國大陸的製造業已經獨步天下，但在數據時代，製造業也要有智慧化的作法，所以不只是產業創新，增長模式也要創新。

增長模式指的是以內循環為主的「雙循環」。過去走了40年以「外循環」為主的「雙循環」之路，這次轉變是因國際形勢出現大變化，不只是中美關係，全球化形勢轉與全世界需求弱化，都改變了以「外循環」為主要引擎的發展模式。

與生活模式相關的創新，在報告中提到碳達峰、碳中和、延遲法定退休年紀、推動提高收入水平等，過去都不曾提過。我相信這不只對大陸的人們，對全世界的未來都非常重要。

再補充一點，「碳達峰」與「碳中和」政策，對於中國大陸會有巨大影響，但是到底影響是什麼，現在還不知道。這有如20 幾年前大陸加入世界貿易組織（WTO）一樣，改變了大陸的經濟運作模式、大陸和世界經濟的關係，也打通了大陸內部很多的環節，可是當時沒有幾個人意識到，對大陸意味什麼。我們現在也不能小看「碳中和」與「碳達峰」這個政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