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友望 發達集團副總裁
來源:品味生活   發佈於 2025-08-08 06:44

父親最後的回應-2

父親最後的回應-2
早上7點,剛吃完早餐的父親突然嘔吐;8點,他獨自到醫院打針;上午10點,她去醫院看父親,一眼看見殷紅的血,正一點一滴輸入父親血管;中午,父親轉入危重病房;下午,她和姐妹們,把隱瞞已久的父親病情向母親和盤托出;傍晚,身為醫生的二姐,聽完主治醫生的最後陳述,極力克制,儘量冷靜地說:「是,我們選擇不手術。是,我來簽字。」——早在三個月前,已經知道手術的徒勞。
而仍然一無所知的父親,還在病房裡,打聽她北京的新居,絮絮叮囑細節。父親周身插滿管子,每一根裡面都是一個生的希望。他只覺不耐,說這針怎麼總也打不完,屢屢想要調快點甚至拔下來。她連忙安撫父親:「房子裝修好了,你和媽去住一段時間吧。」父親想一想:「等明年春天吧。」
夜深了,父親漸漸睡過去。她寧願相信這是睡,而不是時斷時續的昏迷。第二天凌晨7點,父親恍惚地醒一下,嘟噥幾句,口齒已經很不清了,卻都聽得懂,是讓在他身邊守了徹夜的女兒們去休息。
8點,醫生過來,喊父親「胡老師」,父親眼皮動一動,是殘存的一點意識;8點半,再喊他「胡老師」,沒反應,喊名字,也沒反應。
她傾身上前,輕輕叫一聲:「爸,爸,你聽見了嗎?」
父親的頭,微微向她的方向動一下,嘴裡含混地「唔」一聲。
這是父親給世界留下的最後聲音。而血壓計上的指數,一格一格跌落……8點53分,醫生關掉了所有儀器。
痛與恨緊密相連。她自此不信鬼神,諸天神佛都瞎了眼;每一位桑榆暮年的老者,她都看著不順眼,為什麼人人都比父親多了些時光。
深冬時節,她上班。看見門外有灰灰的微光——終此一生,她都是無父的人了,天氣與心態,一定悲涼。出門才看清是落雪,已經來不及,踩在雪後成凍的台階上,一跤滑倒,「哎呀」一聲。分明是叫天天不應,她卻聽見耳側有低微的一聲「唔」,跟父親臨終前的那一聲完全一樣。又一次,在遙遠地方的父親,回答了她的呼喚。剎那間,她跪在冰冷髒污的雪地里,淚如雨下。一生,風來雨去,俯里仰外,她都會聽見父親最後那微弱的一應。
她只做了父親三十年的女兒,而父親的疼愛和寵眷,卻要長長久久地,伴她一生。

評論 請先 登錄註冊